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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运筹帷幄[2/3页]

  后,此意更坚,早已是不过问世事,何况近来身子也不好,更是无能为力了。”

  林延潮见王衡惊色,不由笑道:“辰玉想到哪里去了,你是我的左膀右臂,秉政以来多有借重你的长谋,至于老相爷,林某更是敬重有加,无论是他将来身在何处,林某都以学生事之。”

  王衡听了林延潮这话仍是惊疑不定。

  眼下天子屡有问政王锡爵。不仅如此王锡爵还与林延潮保持密切书信往来。更何况他现在为林延潮机要中书,朝堂之事王家可谓事事参与。

  如此王锡爵就算不回朝,都能影响中枢大政。但万一回朝,林延潮居其下,那么二者原先和睦的关系就要破裂。

  故而林延潮今日这番话其实是在警告自己啊。他提及三年之期已满,正是他主持变法,大张旗鼓的时候,这时候谁挡他的路,他就要除谁,用张居正的话来说,就是芝兰当路,不得不锄。

  王衡想到这里,决定回家后写信力劝其父不要任何出山的念头。

  半个月后,天子派的官员至太仓请王锡爵入阁。

  王锡爵当初以少傅兼太子太傅兼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下野,眼下天子为了启用王锡爵又加少保之衔。

  王锡爵得旨前,已收到王衡书信。

  王锡爵是否因王衡的书信改变了起复之心此不得而知,但他却上表给天子辞去官职不肯入京就官。

  “相爷,王太仓已是辞了圣命!”

  林延潮于府中书房闻之此事,不由点了点头。

  陈济川道:“还是王大公子的信起了作用。”

 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:“你错了,若王太仓真有起复之意,又是其子一封信可以阻得了的。”

  “但加上相爷的分量就不同了。”陈济川躬着身言道。

  林延潮看了陈济川一眼,微微一笑道:“你倒是无所不知,但为了稳妥起见,还是王太仓永远都不能不回朝的好。”

  林延潮说到这里,陈济川知道林延潮早胸有成竹:“还请相爷吩咐。”

  林延潮道:“既有中使至太仓相请,那么王太仓起复之事就非我与圣上二人所独知,既是如此放出风声给邹,顾二人知晓。这二人深恨王太仓,必会全力阻其起复。”

  陈济川称是。

  林延潮突问道:“对了,沈泰鸿在河南为官如何?”

  陈济川道:“可以称得上锐意进取。汉南本来就藩王众多,又多占民田,这一次河南大旱,沈泰鸿竟然打起潞王的主意,不仅截留王府禄米,出面请他开仓放赈。”

  “又是这个潞王。”林延潮微微笑了笑,真是老相识啊。

  当初潞王在河南被林延潮搞得灰头土脸,一度要往湖广就藩。但后来潞王每日写信向李太后哭诉,终于天子还是因李太后所请,将潞王又迁回就藩河南,为此又多花了朝廷几十万两银子。

  李太后终究已是失势,又兼言官屡有弹劾潞王来向天子表‘忠心’,因此潞王这一次就藩后,实比之前已是收敛许多。

  去年林延潮成为首臣,潞王甚至‘不计前嫌’还送了三千两银子,一对翡翠作贺。

  林延潮退了银子,但还是大度地收下了翡翠。

  “沈泰鸿这一次截留了给潞王的禄米,潞王也知这沈泰鸿背景不小故而没有造次,但听闻河南巡抚对沈泰鸿这样‘打扰’亲王之举甚有不满。”

  林延潮闻言双眼一眯,抚须道:“今年河南旱情到了这个地步,这个河南巡抚不去忧民,反而还担心起亲王的租子起来,立即以我的名义写信给河南巡抚,告诉他今年河南赈灾之事不许有任何差池,否则圣上怪罪下来,他担待不起。”

  “那沈泰鸿那边?”

  林延潮道:“由着他放手去做!”

  陈济川问道:“相爷,是不是要让沈泰鸿在河南弄得不可收拾,再以此作为沈四明相公的把柄。”

  林延潮微微笑道:“如此粗浅的手段,岂能对付得了沈相公……当务之急还是……”

  “阻王太仓回朝?”

  “是河南,山西之旱情。”

  次日,林延潮上表天子言河南,山西大旱,恳请天子收回派往两省的矿监税使,以利各地商人输米进入河南,山西以缓解灾情。

  林延潮疏奏入,天子不听。

  于是林延潮上疏请辞,辞疏上云,臣入阁三年来,言以事功振兴国家,但却无一功有益于国家,尸位素餐莫过于此。

  天子下旨安抚林延潮言,卿平播,退倭之功,天下皆知,何言无一功。

  对于林延潮的辞官,天子不允。【妙】 【书】 【斋】 【妙书斋】

  时人云,林延潮有去意。

  淮安府。

  起明朝起漕运以来,这里是天下最繁华之地。

  此乃漕运总督,漕运总兵驻地。

  由南北上的漕船到达淮安后,先要在此接受漕台衙门的盘查,千万艘粮船的船工水手、漕运官兵在此停留。

  同时南来北往的商人在此进行货物交易,漕船在此卸货或者载货。另外城中还设常盈仓两处、常平仓两处、预备仓三处、庄仓五处,作为漕粮储备之用。

  每到了漕运旺季,城外码头皆是脚夫贩夫,货物堆满码头,城内鳞次栉比的店肆酒楼,市不以夜息。

  但这样繁华之下,却由极大的腐败酝酿而生。

  当时由四石米完一石漕米之说,也就是朝廷至少要花费一千六百万石粮食,才能办出这每年四百万漕粮。

  首先是办漕的州县官员贪污。

  其次是种种漕规,每经一县盘剥一道,过淮时,有淮规,抵京,有通规,交仓,有仓规,过坝,有坝规,通闸,有闸规。

  到了清朝光绪年间买洋船火轮,由河漕改为海漕,并雇商人经办,朝廷竟每年节约了一千万两办漕银。

  可即便如此,仍抵不过漕运派的强大能量,清朝最后又从海运回到了漕运的路线上。

  一直到了庚子赔款时,清朝实在无钱可用,才正式废除了漕运。

  现在的淮安城内,因漕运利益带来的一等畸形繁荣。

  这是在沿河州县身上敲骨吸髓而带来的。路上漕员官轿往来,仪仗几乎如钦差大吏,饭肆酒楼里正通宵达旦摆着酒宴,穿戴绸衫的商人们通过掮客结交办漕官员,也有一掷千金的贵公子搂着衣着绮丽的女子饮酒联诗。

  一场酒宴过去,下一桌随即摆上,至于吃不完的饭菜随手倒去,引得一堆乞丐争抢。

  酒香食香揉合成一等糜烂之臭,飘散在淮安城内。

  当顾宪成抵至淮安时,所见所闻的就是这样一幕。

  他坐着一辆驴车抵至淮安漕运总督衙门时,已是傍晚。

  他投文给门吏称要见漕运总督,门吏看他一介布衣,仍口气甚大的样子有些不屑,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试着禀告了。

  没料到不一会儿,一位漕督的师爷亲自出门迎接。

  顾宪成被迎至总督府内,李三才亲自作陪开席。

  顾宪成一坐下,但见席面上不过三四道菜肴,而且尽是素菜,不由微微一笑。

  众所周知这漕河总督乃天下第一富得流油的差事,李三才此举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装清廉。

  但顾宪成不以为意,坐下后与李三才高谈阔论。

  顾宪成道:“前一阵吾路过苏州,认识一个叫陆二的商贾,他在苏州一带往来贩运灯草过活。”

  “这陆二的灯草不过八两银子,一路经过地方好几处抽他的税,抽走的银子已用去了四两。这船走到青山,索税的又至,陆二囊中已空,计无所出,最后取灯草上岸,一把火烧之。”

  “这矿监税使之害如斯矣。”

  李三才闻言叹道:“叔时所言极是,满朝官员上疏言废除矿监税使者不知多少,奈何圣上就是不听。听闻前一段,林侯官上疏直言,甚至因此辞相。”

  顾宪成闻言笑了笑道:“莫非淮督还以为今日之林侯官,还是当初上疏死谏天子的林侯官了。”

  “哦?叔时这是何意?”

  顾宪成道:“人是会变的,天下苦矿税久矣,但说来说去都是几个小臣在作出头鸟。他们在天子面前又有多少斤两。”

  “至于真正可为出头鸟的庙堂诸公,他们早已被功名利禄所笼络。这天子一安抚,林侯官又回阁任职,可见其言并非真心。”

  李三才叹道:“嘉靖大礼仪时,杨文襄(杨一清)为天子起复入阁,路经拜会刘文靖(刘健)。”

  “刘文靖斥其,公无法甘于澹泊,被时局所诱,他日王上(嘉靖)轻视我们这些人,这个先例就从你而始了。”

  “你说这满朝诸公之中,又有哪个真正能为百姓做主呢?”

  顾宪成道:“是啊,林侯官再如何,也不敢真正反对天子。这天下间,恐怕唯有淮督与我二人看得清他的真面目,其他人甚至连邹,赵二公这样的大贤都被其所惑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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