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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定策之功[3/3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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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哈,难道宗海真去过?”

  林延潮悠然道:“初至京城还未登科,当时与同乡曾往此楼一游,想了想已是有十几年的事了。”

  张位道:“吾也是如此,吾少负大志,但初至京师,不过无名小卒一个,踌躇满志时目睹满地繁华,不知如何自处。而今吾已白发苍苍,去这样的地方实已有心无力了。”

  林延潮叹道:“我辈有志于功名,但要荣华富贵不难,难得是如何不荣华富贵。”

  张位闻言大笑道:“好,好。”【妙】 【书】 【斋】 【妙书斋】

  随即张位又苦笑几声然后道:“宗海今日就陪我去此繁华之地一趟。”

  二人当即一同前往。

  进了悦翠楼后,一路之间自见了不少莺莺燕燕。

  张位虽位高权重,保养有方,但已是六十有许了,倒是林延潮年纪合适。

  一路进来,自有不少女子投来目光,外头大堂也有宾客酒酣大醉,搂着女子大喜,正是一副销金窝的样子。

  二人进入一间雅间坐定,老鸨正热情地道:“两位客官……”

  张位打断她道:“你们翠悦楼的头牌是何人?让她来。”

  老鸨殷勤地笑道:“这位客官,好生不巧……”

  话音未落,张位身旁的仆从即丢了一锭银子。

  老鸨见桌上银子却是不接陪笑道:“这位客官真是不巧,咱们翠悦楼的头牌颜如玉颜姑娘今日有客在陪。”

  “无论如何一定要请来。”

  张位的仆从又丢来一锭银子。

  林延潮见此不由心道,这算是报复性消费吗?

  老鸨也是犹豫,但见张位颐指气使的样子,知道对方的身份,恐怕不仅仅是有钱的土财主而已。但对方这把年纪,估计也非争风吃醋什么的,只是讲个排场这样。

  老鸨笑了笑道:“客官,好大的手笔,奴家这就去看看颜姑娘,让她抽身来给客官敬一杯酒。”

  说完老鸨不动声色将银子收入囊中,然后转身离去。

  张位喝了一杯闷酒对林延潮道:“而今因妖书案,张诚已是失势,取而代之必是田义此人。以今日田义清算我的架势,老夫就算没有妖书案也难安其位,辞相是早晚的事。现在轮到你了,宗海你入阁不过一年,即将当国,不似吾与赵兰溪在官场蹉跎岁月,而今熬白了头发,想干一番大事,也是有心无力,真是再羡慕你不过。”

  林延潮欲说话,张位又道:“什么是有心无力?吾羡慕读书做官之人故而立志,此为心也,但恨不能有始有终,此为力也,此为有心无力也。”

  说完张位举杯,林延潮默然片刻也是陪他同饮道:“次辅,吾本欲劝你,但你既说有心无力,我想起当年王太仓也与我这么说过。”

  张位叹道:“是啊,似王太仓这等君子从不争什么,越舍才越是得。”

  林延潮与张位说话之间,这时门一开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在老鸨款款步入雅间。

  老鸨笑着道:“贵客来此,如玉失礼不能远迎,特自罚一杯向贵客赔罪!”

  颜如玉笑语嫣然的样子,正要饮酒。

  “且慢!”张位出声打断。

  除了林延潮外,众人都是脸色一变。

  但见张位言道:“你是翠悦楼的头牌,除了以色事他人外,必有什么长处。这世上能出头者,必是忍人不能忍,能人所不能,你是忍也?还是能也?”

  颜如玉闻言微微惊讶后笑道:“这位客官说笑了,头牌不过是外人给的区区薄名而已,至于客官的话,在奴家看来忍就是能,能不就是忍吗?”

  张位闻言抚须大笑,对林延潮道:“宗海,你看这颜姑娘能否坐下来与你我喝一杯酒。”

  此话众人听了都是笑了笑,这等口气,难道这翠悦楼头牌还不能坐下来与他们喝一杯酒。”

  颜如玉一饮而尽后道:“两位客官失陪,如玉还有贵客。”

  张位笑道:“是什么样的贵客?”

  “是仓场侍郎的三公子,宴请来京的河道官员。”

  “无妨,”张位说完对一旁的仆役吩咐道,“拿老夫的帖子,给颜姑娘的贵客,让他今晚不要等了。”

  仆役称是一声离去。

  过了片刻,仆役回来默不作声站在一旁,也没说事情办妥了还是没办妥。

  但老鸨见此不安心,走出雅间正要吩咐几句,却见那位不可一世的仓场侍郎的三公子已是与几名官员,躬身站在雅间外的走廊上,一脸小心的样子。

  老鸨见此大惊,回身看去但见那位老者正与颜如玉谈笑风声。

  酒过三巡。

  “二十余年如一梦,此身虽在堪惊。闲登小阁看新晴。古今多少事,渔唱起三更。”张位大笑吟诗后,端起酒杯道,“酒是二十年一酿的美酒,佳人自也是二八佳人,可惜老夫却不是二十年前了。”

  “正如今日之事,老夫是放手一搏,因为老夫知道没有二十年后了,若是当年老夫未尝不忍一忍,当然也为官低位卑时为不敢为之事。宗海,老夫真羡慕你,当此盛年,正是为国为民一展抱负的时候,揆地之任在你再好不过,但难就难在戒急用忍,守住本心二事上。”

  张位说完,一旁的颜如玉听了宗海二字,抬头频频目视林延潮,眼底绽出光来,但她知道分寸未出一语。

  林延潮道:“次辅醉了,宗海岂有这个本事。”

  “功名不醉人,人自醉也,酒兴到此为止,走吧!”

  说罢张位起身走出房门去,林延潮也离去,而颜如玉则恭身行礼相送。

  不久自有人来交代颜如玉不可将今日的话泄露半句。

  妖书一案,余波落下。

  先是刑科都给事中侯廷珮上疏弹劾张诚。

  史笔有云,往日张鲸之逐,言路弹章山带积,至内旨严罪张诚,事后助焰者,则仅廷珮一人而已。

  确实如此,以往弹劾张鲸时,申时行,陆光祖各率两京官员弹劾,而至张诚失势时,只有一人而已。

  张诚被免后,去南京养老,算是得了善终。

  至于田义继张诚掌司礼监印,兼掌酒醋面局印,总提督礼仪房。

  这些职务虽是重要,且油水丰厚,但田义终不能如张诚那样同时兼任提督东厂。提督东厂事交给了另一秉笔太监孙暹。

  可见天子对于田义还是心底有所疑虑,不敢全部信任。故而司礼监对于内阁,百官的制约,于田义任上终不如张诚之时。

  以往张诚为司礼监掌印时,是可以与首辅抗礼。至田义时,只与阁臣抗礼,遇首辅则避道。

  张诚失势后,众人都以为张位也要走。

  哪知杨镐在朝鲜三战三捷,甚至连有鬼石曼子之称的倭军名将岛津义弘也在他手中惨败。

  这时丰臣秀吉重病,倭军向明朝求和,约定每岁向大明朝鲜入贡百万两白银。

  张位上疏求退,却因朝鲜之功,为百官一并挽留。天子也不得不挽留张位,只将妖书怪罪于戴玉衡,将其戍边。

  但张位去意已决。

  有了一年近百万之巨的白银,如此相当于明朝掌握了倭国的石见银山等等,此产量足够明朝发行银币。

  然后大臣提议在朝鲜铸银币发行,不少大臣纷纷上疏响应。

  而这时张位上疏要求天子以八银二铜铸银,最后两边各退让一步,改七银三铜。

  此事成后,张位上疏求去。

  天子也巴不得张位走人,但最后还给了他以文华殿大学士之荣下野。

  比起另一个时空历史上,张位因妖书案革职为民,遇赦不宥,已是天差地别。

  张位走后,天子让久疾的赵志皋回阁主事。

  却说赵志皋,张位当年因反对张居正夺情,一起被贬为州同知。

  而后又因申时行举荐同时入阁,当时有人写了一首诗讽刺二人‘龙楼凤阁九城重,新筑沙堤走相公,我贵我荣君莫羡,十年前是两州同’。

  如今张位离去,只余赵志皋一人。

  众人都以为赵志皋年事已高,继张位之后马上要退了,哪知赵志皋又精神抖擞地返回内阁。

  阁中除了大事由赵志皋参与相商外,其余票拟都由他心腹议改后再与次辅林延潮,三辅沈一贯商量后再行票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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